二之二
陽光打入房內唯一的窄小窗戶,僅著單薄衣料的美娣雅還未睜開雙眼已感到陣陣涼意。她這才憶起稍早的一切,雖然她不清楚自己是否昏睡了一日。
抬首定睛一看,恐懼頓時填滿所有思緒,周身盡是血淋淋的器具,好似不時會有哀怨的低嚎聲竄出。她雙手抱胸,恍如這麼做可以驅走寒意。
難不成,這些血腥與刑具皆是那殺人兇手過去懲罰各個實驗品所留下的痕跡?
而且,明是以木頭建造成的屋子,為何這後房的地板卻是光滑的地面?
胡思亂想的她扒著一頭金髮,下意識步向唯一的門,即使它是反鎖的亦要嘗試看看。
「咿呀——」
為什麼?為什麼門沒有反鎖?美娣雅心中暗忖,決定先看看賽拉爾和苡蝶是否在家。
不知道是恰巧還是故弄玄虛,木屋裡裡外外她都找遍了,就是沒有其他存在或任何訊息留言。這是絕佳的尋死時機,她頷了頷首。
她進入臥房,蹲身翻找床底下的藥水,違抗賽拉爾的命令。
各種瓶瓶罐罐的藥水紛紛被她拿出,其中一瓶置於試管架的藥水特別吸睛。瓶身蕩漾彩虹色澤,頂端的軟木塞以紅筆註記一道醒目的大叉。
美娣雅篤定那不是有所助益的藥水,此刻,她的決定已進行至一半。
她的眼神空洞,腦中只想著『死』一字。
拔開瓶蓋、飲入毒藥,她只消喝下不到一半,強烈的麻痺感襲上腦門,意識頓時迷濛,最後倒在臥室中央,彩虹色的液體溢出瓶身,流淌在地面上閃耀七彩光芒色澤。
她是真的想了斷自我,賽拉爾和苡蝶出門正合她的意,如今,她再度體會瀕死的感覺。
約莫經過一個時辰,賽拉爾和苡蝶一同返家,他的手中抱著林林總總的翠綠植物,看來是實驗用的材料。
一進臥室,他倏地臉色大變,急忙將美娣雅扶起,又見地上的一灘彩虹色藥水,心中有了譜。
「苡蝶!是妳把門鎖弄開的?」
他既憤怒又無奈,單指探了探美娣雅的鼻息,又稍微摸了摸美娣雅的四肢,判斷她失去意識的時段,隨後將她安置在床上,開始調配解藥。
明知道他的行為太過傷人,他早該料到實驗品會這麼做,是該防範於未然。
「對不起呀!苡蝶想說姐姐實在太可憐了,放她出來……想說她不會亂跑哇!」苡蝶抽噎道。
賽拉爾嘆了一口氣,知道即使苡蝶沒這麼做,也難保實驗品不會在後房做出其他駭人的舉動。
待燒杯裡的水一滾,他熄滅酒精燈,滴入庫存的幾種藥水攪拌,待放涼再以親吻的方式送入美娣雅口中。
「果然還沒死。」
他將被挪出的眾多藥水一一擺回床底,思忖是否該藏匿所有含帶毒性的藥水,之後,到後門外持把拖把,清理臥房的水灘。
他和苡蝶等待美娣雅睜眼的那一刻,那一刻的沉默,漫長難耐。
等待的對象終於睜開眼眸,發覺自己並不是在另一個世界,她的面容有著說不出的惆悵。
轉頭,看見令她震懾的身影漸漸往她走來,欲蜷縮身子卻因藥效動彈不得。
「妳總算醒了。混色藥水的毒性雖強,好在妳服用的量不多,只是暫時呈現假死狀態,短時間難以致命。」
尋短……不成?
思及此,美娣雅不禁流下眼淚,用唯一可以挪動的雙手拉扯賽拉爾從不扎進去的衣角,抱怨:
「為什麼不讓我一死百了?為什麼要救我?我已下定決心。反正,像我這種實驗品,你這個殺人兇手要多少……有多少不是嗎?」她心裡認定他殺了榭梧。
敏略的賽拉爾逮獲話中的關鍵,深邃紫瞳直盯美娣雅,道:
「這就是榭梧跟妳說的話嗎?」
見她不語,他面容變得更加冷峻凜冽。
「回話!」
一旁的苡蝶欲上前化解僵局,賽拉爾猛然扣住美娣雅的下巴,硬是要始終低首的她好好面對自己,卻赫見她已滿淚盈眶,緊抿的嘴仍掩蓋不了她的悲鳴。
「主人?」
苡蝶驚嘆,驚嘆賽拉爾竟二話不說,不故實驗品的反抗環手摟住她。
連他也對自己突來的舉動感到不可思議,從沒想過自己會心軟,甚至借出胸膛給予實驗品安慰。他輕聲在實驗品耳邊道:
「榭梧不是我殺的。
「他說的話我不否認,可是,妳和以往的實驗品有很大的不同,妳是第一位經由血色藥水而復甦的人,妳體內所含的物質與一般人不同,是我最驕傲的作品。」
他放開美娣雅,改以雙手置於她的雙肩上。
「休息一會,別再尋死了。」
縱使他的話不會充分令她釋然已足夠讓美娣雅有幾分動容。她朝苡蝶探探手,給了她一抹感謝的莞爾。
看賽拉爾離開臥室,美娣雅這才發現他肩上仍纏著繃帶,白色藥水並未使他痊癒?抑或榭梧扔出的藥水較為棘手難處理?她也只能猜測原因,得不到解答。
賽拉爾帶著繁雜的思緒進入浴室清洗從外頭帶進來的風沙,扭盡浴缸上方的水龍頭,試圖靠冷水沖淡他的怪異情緒。
腦裡不停有聲音在責罵自己的過錯,一會,他才意識到自己為何要反省,明明只是實驗品,沒有任何反抗的權力。
他雙手握拳敲擊木牆,又把水龍頭扭向熱水一邊,拼命想抹掉方才的思緒。他堅決認為自己並沒有錯,要怪就怪實驗品不聽話。
他擰眉瞪眼,半身浸泡在熱水浴缸中的賽拉爾對著一旁的牆壁發洩,右手重擊木牆發出沉重聲響。
你忍不住對吧?我可以幫你。
腦中迴盪一句令他再熟悉不過的嗓音,他雙手抱頭,在心裡咆哮:
「滾開!」
他試圖掙脫腦中另一道聲音的牽制,激烈的掙扎動作導致水花濺起,沾濕仍未痊癒的肩傷。他的眼前彷彿有一道黑壓壓的身影,即將壓得他喘不過氣。
儘管他的意志力再堅強,終究無法抗拒聲音的主人,體內被囚禁已久的野獸釋放強大的爆發力。他——戰敗了。
雙手放下時,他發出如獸的低吼聲,起身迅速著裝,不顧已然沾濕的肩傷,大步邁向臥室。
「砰!」
臥室的門因為強大的力道而發出巨響,在場的二位不免全身震懾,猜疑壽命是否有所削減。
她們不約而同轉首,卻見『賽拉爾』用詭異的面容笑著。
「主……不,克伯孽?主人怎會……」
苡蝶語無倫次,她的面容變得恐懼,恍如眼前的主人是魑魅魍魎。
聞言,美娣雅不禁抓緊被褥,顫抖道:
「克伯孽?他不是賽拉爾嗎?等等!他……你怎麼了?」她亦看出眼前男人的不正常。
只見『賽拉爾』慢慢逼近美娣雅,完全不理會呆愣的精靈,單手扣住美娣雅的下巴,用比原本還要陰沉許多的嗓音道:
「我不是賽拉爾,我是克伯孽,這副身體真正的主人。妳呢?叫甚麼名字?」
見她緊抿雙唇不肯答應,他又道:
「之前一直封印在他的體內,已有好些日子沒出來了。妳每次被他欺侮,我實在於心不忍。」
突來的關懷引起她們的不解,特別是苡蝶,她朝美娣雅猛搖頭,警戒她不可鬆懈。但為時已晚。
「我叫……美娣雅。」
「呵……哈哈哈——」
這回詫異更是激增,不明白克伯孽為何要轟然大笑的美娣雅蹙起眉頭。答案,在下一秒有了證實:
「妳真以為我會同情妳?我每次看他對待實驗品的方式,自己卻無能碰觸。現下,我終於能隨心所欲玩弄妳。」
四肢稍微能挪動的美娣雅急忙逃出他的逼近,然克伯孽率先把她擱倒在床上,笑道:
「妳為妳逃得出去嗎?省省吧!我不會把妳當做實驗,只要順從我就好。」
「你放開姐姐,不然主人饒不了你的!」
「他?這次他休想回來!小精靈,我勸妳還是乖乖的按照以往,不要『出來』礙事!」
克伯孽特別強調出來一詞,做出扳手狀,明白其暗喻的苡蝶心裡徬徨,始終還是無法戰勝心中的恐懼。
「姐姐,對不起。」
她抽出一直繫於腰間的半透明綠色藥水,拔掉瓶塞一口飲沒。
須臾,她的身體起了變化,漸漸與環境融合……不,是她的身體變得透明。
原來,那是給予她防身用的藥水。
獨留美娣雅一人面對恐懼,接下來的事,她根本不敢去想像。克伯孽面容有著難以隱藏的病態喜悅,他硬是拉扯美娣雅至後房,準備做他最熱衷的癖好。
美娣雅恍然大悟,對後房血腥的原因略知一二。
血幕——就此展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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