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四
翌日早晨，當活死人美娣雅睜開仍存睡意的雙眸時，男人賽拉爾已離開床邊許久。
這狹小的臥房僅能容納得下一張單人床，逼不得已她只能聽從男人的命令一同擠在單人床上，那感覺說有多不舒服就有多不舒服。
她不知道現在是幾時，只能透過窗簾後微微透出的和煦陽光知曉外頭仍是白日。
沒有鏡子的情況下，她只能憑感覺打理好自己，衣著整齊地離開臥房朝隔壁有著些許聲響的廚房邁去。
映入眼簾的是正在準備早飯的賽拉爾，精靈苡蝶則是淑女地坐在餐桌角上。
乍見起床的美娣雅，苡蝶興奮地打起招呼，剩下的又是一片的寧謐。
在男人背後白了一眼，美娣雅隨意拉開餐椅坐下，暗忖著是否需要親自下廚。
說來奇怪，昨天她完全沒有進食，今天卻毫無飢餓感……
「妳應當不會有進食的想法，因為藥水的作用，妳不進食並不會死的。」
打破沉默的男人一開始並沒有任何的寒喧，反是直接切入實驗品該有的生理反應，不管實驗品是否有在聆聽。
「妳亦喪失了生殖能力，所以，任何女性該有的生理反應理應都不會存在，妳的外表及肉體會永遠停在現下的階段。」
聞言，美娣雅確實有著悲痛感，即使知道復活後的身體機能不可能完好，她仍存著些許奢望，至於自己是否會老化、永生，她已經不在乎那麼多了。
「姊姊？」察覺美娣雅有異樣，苡蝶擔心地叫喚。
美娣雅僅僅嘆了一口氣，鎮靜地問道：
「連水也毋須喝嗎？」
男人端了簡單的西式早餐至餐桌上，啜了口牛奶才冷冷的道：
「這還未證實，倒是講話難免會口乾舌燥，假如妳飲食了，務必知會我一聲。」她的飲食，也是實驗的一環。
「我明白了。那我可以在這裡隨處晃晃吧？」
見賽拉爾應允一聲後，她起身靠攏餐椅離開廚房。
廚房旁邊便是大門，夾在這兩者之間的是空無一物的一室，天花板上安裝了奇特的圓形裝置，玻璃霧狀罩子加上木頭色的邊框，中央貌似沒有燈泡。美娣雅暗忖：這裝置必定與『藥水』脫不了關係。
她走進浴室，簡單梳理一下儀容，踏出時，見到賽拉爾竟在門外等待，他盤手，道出命令：
「過來。」
她照做，瞧賽拉爾進到臥房內跟昨日一樣又拿了一只空的試管及軟糖，對著她的嘴，又是一項命令：
「把糖吃下後，吐一半的唾液在試管中。」
照做了，甜膩的口感充盈滿嘴，讓她有一時的陶醉。
她在試管中吐入唾液交還給賽拉爾，旋身坐在床緣，直盯實驗桌上的酒精燈及盛裝清水的燒杯。
思了又思，她總覺得這實驗好像在哪看過，想了又想，她道：
「你在測我的醣分？」
「曾試過其他生物的唾液是否能造出我想要的物質，卻都無法達成，這回，試試經血色藥水而復甦的妳是否會有其它的成果，昨日亦是如此。」許是訝異實驗品的洞察力，他回答了。
他把方才的試管做隔水加熱的動作，觀看在滾燙的燒杯中會有何變化。
『實驗』是嗎？她的復甦僅僅是為了他的實驗，不是出於任何的憐憫？
有些發怒的美娣雅憤然離開臥房，開門時險些差點撞到欲進門與她寒暄的苡蝶。
她並不是期待這男人會給她甚麼，而是做為人，她需要尊嚴，縱使她現在是名活死人。
見美娣雅朝樹林後方不遠處的花叢奔去，苡蝶索性跟了上去，不只是因為想與姊姊寒暄，亦是因為主人的吩咐。
埋頭於實驗中的賽拉爾沒有任何反應，他姑且相信精靈苡蝶的能力，也相信這新的實驗品暫時不會再萌生逃離的唸頭。
一會，實驗的唾液顏色有了奇異的變化，他勾起了淡淡的微笑。
離木屋不遠處的無際花園綻放五顏六色的花苞，在此，美娣雅能放鬆身心，露出美麗的笑顏。
她拔起若干紅玫瑰及紫色大理花，回頭之際，一幕景象令她驚奇不已——
拍打著透明羽翼飛來的苡蝶背後有著七彩的小小星光，星光降落之處皆將含苞待放的花朵立即綻放，形成綺麗的景像
昨日，她過於專注思忖新的生活，沒有去特別關注苡蝶的魔力。
發現她面露驚訝，苡蝶飛至她面前，淡笑道：
「姊姊妳看，挺漂亮吧？只要有花幾近枯萎或是等待盛開，苡蝶就會讓翅膀撒下翼塵唷！」她還淘氣的拍了拍羽翼。
「妳為何會生活在這座上山呢，苡蝶？」
禁不住好奇心的催使，美娣雅抱著方才的鮮花，希望能夠知道更多神祕的事。
「好呀、好呀。那苡蝶和姊姊說苡蝶過去的故事，會有點長喔。」
依言，美娣雅落坐於肥沃的土地上，將花置於白皙的雙腿上，洗耳恭聽。
「這座山原本是精靈的家，但是，孕育之神的消逝和現代科技的發展造成苡蝶的家人跟朋友們紛紛離去。
「當時，孤苦無依、幾近崩潰的苡蝶碰巧受到主人的拯救，從此之後，苡蝶便決心跟隨主人了。
「主人總會給予苡蝶所需要的養分，主人讓苡蝶能夠保護這塊地，不讓花與木枯萎壞死，就好像我們精靈的孕育之神一樣，保護著他們所造的一切。」
您是我們的孕育之父，您身邊的孕育之母亦是大地的撫育。
一抹深層的記憶浮上美娣雅的腦海，總覺得這句話她曾經在哪聽誰說過，挑戰者大陸總是充滿謎團，移民者們花費多年時間始終無法徹底研究出結論……她稍微失了神，搖搖頭，將這突發的記憶甩開，選擇傾聽苡蝶的過去。
尚未察覺她的異樣，苡蝶繼續說道：
「姊姊，妳相信嗎？這座山上的所有星星大多是苡蝶的同伴喔！所以，這座山有著繁星山的美麗稱呼。」
美娣雅仰望晴空萬里的天空，好似這樣就能看見死去精靈的樣貌，精靈死去的樣貌是天上的星星，這則傳聞她小時候略有耳聞，她微笑點點頭，覺得這只是大人哄小孩的美麗故事。
又是幾近日落時，美娣雅跟苡蝶回到山中小屋。
聽苡蝶說，賽拉爾不喜歡在充當實驗室的臥房中飄散著妨礙實驗的花香味，她所採來的花只能放在原地了。雖然她覺得自己身上的花香好似甜美的香水，但當她一走進臥室，嗅覺靈敏的賽拉爾果真命令她快去洗澡。
他說她的身上殘留一股怪味——眾多花香的怪味，還重申一定要使用可除異味的精油沐浴。
早已有預警的美娣雅這回暫時放下警戒，安心地洗走身上的泥濘。
沐浴完畢回到臥室，賽拉爾告訴她要做甚麼都行，唯獨不可碰觸藥水。
但臥室裡除了藥水外幾乎沒任何可供消遣的，她隨意翻開半掩的三層櫃抽屜，看看裡頭有甚麼東西裡。
賽拉爾別過眼觀察她的一舉一動，道：
「那本給我。」
「這些我不能看嗎？」她問，也把筆記遞給他。
他提筆坐在椅子上，回答：
「不是，假使妳想學會怎麼調藥水，我大可慢慢教妳。」
「那倒不必了。我只是一時好奇。」實驗品可以學藥水，美娣雅怎麼想都覺得奇怪，她以為這男人只當她是實驗品，不會有把她當人對待的想法。
她見賽拉爾從木櫃抽出一本空白筆記，先給她才道出目的：
「把你生前的記憶全部記錄進去，必須確認妳的復生是否影響到大腦運作，會有助於後續的實驗發展。能寫多少就寫多少，倘若記憶有大範圍的模糊，務必告知我。」
接過紙筆後，美娣雅不甘願地坐在置於門邊的藤椅，美娣雅提筆寫起種種過去以及復活後的心境，同時也好奇自己到底還有多少關於死前的記憶。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