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之四
「埃索,注意你的言詞!若你覺得提及卡雷的信念是禁忌,那你辱罵土神的行徑不也跟他如出一轍?」
情況使埃塞不得不出面制止,他快速看了一眼指令環操縱者,發現其正在凝神重聚水影像後,趕緊用手勢吩咐停止工作,令他暫時離開會議廳。
安撫小叔的同時,經常擔任和事佬的婒湄兒也用眼神告誡崖濏要適可而止。
孰料,後者絲毫不檢討,反朝埃索投來嘲笑的眼神。
「多學學你兄長,多聽聽他的他,看看他即使出身卑微,僅靠淨化被『土』玷汙的城鎮就成為新王,可如今言行舉止儼然是名真正的一國之尊。」
他視線轉移,朝埃塞打量一番,又道:
「除了服飾的品味還有待學習。」
是可忍孰不可忍,再度剪斷埃索才剛重新繫回的理智線。
「你怎麼不乾脆化成一坨爛土,別在這礙眼!」
若不是議事廳有不許攜帶武器的規定在,他恐怕早已套上一對水環,操縱右方外頭的海水入室,將眼前鬧事者的污口徹底淹沒。
「埃索!」
埃塞立即喝止,在氣勢的震懾下,幾乎所有人都不敢再隨意發言。
「對不起,洌下,臣弟失態了。」
「關於卡雷的動向,短期內還是保持靜觀其變,大家別做過多無謂的揣測。」王沉靜片刻,續道:
「崖濏閣下,本王念在你是前任朝臣已容忍你多次,若你仍執意干涉朝政、敗壞朝綱………」他手肘抵在桌緣,將下巴靠在手背上,尖銳的眼神直視前方。
「本王恐怕得請輔佐我的舊皇室成員退離宮殿了。」
也只有在發怒時他才會自稱本王,平常他是不會以王的身分鎮壓任何人的,坐在一旁感受最深的婒湄兒知道他已經忍無可忍。
然而,頑固的鬧事者不理會他的最後通牒,再度諷刺:
「沒有我們,你行嗎?或者該說你還能活多久?看看你那雙衣袖下的衰朽手腕,根本是整日浸泡在毒藥裡!」
恍如詛咒的發言惹得眾人倒抽一口氣,連崖濏的支持者也難以置信,不論他們再怎麼質疑新王的能力,也不會在公開場合膽大妄言。
然而,埃塞仍是從容以對,他嘴角微微一笑,彷彿能洞察一切的雙眼朝鬧事者看去,道:
「正好,本王藉此承你所言,向眾卿宣布一項要事——」
他看了右邊的埃比一眼,在等到對方頷首應允後,續道:
「本王與王后尚未有合適的子嗣,所以,我以王的身分,鄭重宣布我的大弟——埃比為繼任者!」
聞言,一旁的婒湄兒隨即瞪大雙眼,可想而知,她從未聽過埃塞提及任何攸關繼任者之事,他正值壯年,怎會早早立下儲君,莫非——
與水神的密會一事再次湧上心頭,難不成丈夫的身體並非如表面上來的康健?是不是如崖濏所言,他根本整日像在與毒藥為伍?而這又是否攸關神賜與之藥水所隱藏的作用?
不!她最疑惑的是,為何身為夫婿的埃塞從未跟她討論過這件事?
「你沒有權利這麼做!」
一道斥責聲中斷婒湄兒的猜測,坐在右側中央的崖濏激動地站了起來,幾近中年的容顏因憤怒而湧現幾道皺紋。
早預料到他會大為彈劾的埃塞微微一笑,面不改色繼續發言:
「閣下此言差矣,依照現有法規一國之君本就能獨自決定下任儲君。
「當然,我也不是不講理之人,所以,我在此公平詢問諸位是否同意此項決定?」
沉默半晌,最先舉手的是歷經二代王朝的祭司長,見資歷最深的幹部表示贊同,其餘支持新王的成員皆紛紛跟進。
即使是平民出身的埃塞,也從未輕忽法律的影響力,他早已熟知每一項條例,也清楚唯有公平行事才會讓人心服。
三年時間了,崖濏一派的支持者數量仍低於埃塞一派,他幾乎沒有勝算。雖然疑惑,婒湄兒心中仍是竊喜,她必須展現王后的鎮定,暫時拋開雜念,一同表示支持這項決議。
吾兒,是時候了。
驀然間,熟悉的嗓音再現,在她腦海裡不停發出回音,中斷她抬手同意的動作。思緒再度被影響,且更加嚴重,埃塞的聲音、議會的討論聲彷彿離她越來越遠,水神含糊不明的暗示,令她本就焦躁的內心更加不安。
吾兒,是時候了。
「……后、王后?妳的回答呢?」
丈夫的輕喚及觸碰帶回她的注意力,恍如大夢初醒的她眨了眨眼,在發現所處的窘境後連忙答道:
「沒、沒有異議。」
「那……」
不等身為主席的埃比道出結論,一身珠光寶氣的崖濏用力推開座椅、憤然起身欲離開議會,可在守門的士兵即將開門之際,一道佔滿整室的透明水牆忽然湧現,阻擋他的去路。
眾臣隨即朝他們的王探去,果真看見他揚起的右手腕已戴上指令水環。單單只用一手就能穩穩操作四大片水牆,可見他多精通『水』的各項技術。然而,最讓大家吃驚的是,他不是利用桌面的水,而是不知何時在廳內安了隱藏機關,甚至不惜打破不得攜帶武器入內的規定,也要向對方展示他的能耐。
他饒富興味的表情在告訴崖濏,他天生就是名王者,天生就具有領袖魅力,短短即年內所建立的威信,和他凜然難犯的地位容不得他撼動分毫。
「閣下早該料到會有今天,要怪只能怪衝動的你從不懂得深思熟慮。
「你只需做好你份內的工作,過往的事本王可既往不咎。」
話落,水幕在他的操縱下緩緩散去,收回隱匿在各個牆角的精密機關內,絲毫沒留下一絲水痕、一點水氣。
「勸你還是早早移居先王所在的離宮,與他們安享天年吧。」
埃索在後頭忍不住嘲諷,嘴角難掩得意的笑容。
「總有一天,你會知道你們所追求的和平信念太過奢侈!」
崖濏咬牙回頭,不甘示弱地撂下一句狠話後終於離開,黨羽隨後跟上,但部分的人明顯有所動搖,他們猶豫了一會,在互相幾句私語後才決定離開。瞬間,氣氛凝重的議事廳少了將近一半的人。
看著此景,埃比嘆了一口氣,知道議會無法再進行下去,隨即道:
「這次的御前會議結束,解散吧!」
聞言,其餘幹部一同起身向王有禮躬身,在得到表示感謝的頷首後,紛紛安靜地走出廳外,留下王與王后二人。
「婒湄兒,我有話對妳說。」
仍坐著的埃塞叫住已經站起身的妻子,孰料,後者恍如置若罔聞,逕自朝寢殿的方向走了出去。
埃塞低嘆一聲、拔下水環後,在知道對方不悅的原因下從容地起身跟在她的後頭。
自他們相處多年以來,他們就發誓絕不隱瞞彼此任何事情,她一向支持他的任何決定,不停向神祈願能與他攜手打造和平盛事,
可論及隱瞞,她不也絕口不提與水神溝通一事?不!這不一樣!她在心底如此說服自己。
吾兒,是時候了。
婒湄兒站在寢室的陽台外,雙手擱在被陽光曬白的石製欄杆上,腦中徘徊不停的回音使她心亂如麻。同時,在安靜的環境下她知曉埃塞已走到她身後。他朝她慢慢走來,身後沒有隨侍任何僕從。
「妳前陣子十分擔心我的身子,為了不讓妳過於操心,加上近來政務繁忙,我才沒告知妳這項計劃。」
見她仍是沉默以對,埃塞耐著性子繼續解釋:
「這只是我跟埃比設計的一局,只是想給作俑者下馬威,並測試眾臣的忠誠度,絕非真正要繼承王位。崖濏失態的舉動,必會讓他那一派支持者的有所動搖,也必會讓他在短期內露出馬腳。」不過,對於方才臣子們支持這項決定的行為,埃塞也著實欣慰。
「可瓦特神不是這麼說的!」婒湄兒轉身反駁,激動的情緒使她道出與神溝通的事情。
「妳……瓦特神說了甚麼?現下只有你我,妳有甚麼難言之隱大可安心說。」
他本以為是繼位一事讓她心思紊亂,現下看來並未全然。事涉神祇,他必須打破砂鍋問到底。
「我……」她不斷囁嚅,試圖掩蓋差點說漏嘴的秘密。
「我現在不是以王的身份質問妳,而是以丈夫的身份在關心妳。」
這次,她選擇閉口不言。
「說真的……」埃塞走上前按住她的雙肩,續道:
「我不認為沒事。尤其議會尾聲時妳的一時失神……妳從未這樣過。」
他深邃的紫眸像是要直直崁入她的內心,令她登時怔住,後忍不住別開了眼,道出她的不悅:
「我沒有騙你,也沒有像你一樣隱瞞任何事情。」
見她偏頭不敢正眼看自己,埃塞一向溫柔的眼神終於改變,他道:
「湄兒!看著我、回答我!」他叫著她的小名,欲動之以情。
「埃塞,我……」她無動於衷。
「我從未逼妳,也不想逼妳!」
吾兒,是時候了。
忽然間,神與埃塞的聲音重疊,眼前景象頓時玄幻朦朧,待她回神時,一道身影向前落下,沉重的身軀壓在她之上——
「埃塞……?
「不好了,快、快來人啊!」
額外補充:此次章節附圖是自己隨意拍攝的作品,裡面有一滴水珠,如果大家有看到不妨留言讓我知道XD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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