四之五
賽拉爾停下腳步，紫眸注視前頭的方向，苡蝶同樣停止前進。
思緒拉回現實的美娣雅，察覺二位的異樣，輕聲詢問：
「怎麼了？」
「妳仔細看，前方的叢林有隻鹿。」
賽拉爾壓低嗓音，手指向不遠處的身影。
復活後的美娣雅意外發現自己視力變得極好，她的雙眼馬上捕獲賽拉爾口中的野鹿。
原以為賽拉爾只是要她看從林間竄出的野鹿，他卻用冰冷的語氣命令：
「苡蝶，針。」
聽到主人的下令，苡蝶的蝶翼一閃，絢爛翼塵旋即化成一片翠綠捲葉，隱約可見中心藏匿細小似針的物體。
「鹿的血能幫助製出藥水。」
語甫落，賽拉爾接過捲葉，以迅雷不及掩耳的速度吹出捲葉內的細針，細針不偏不倚直中野鹿的棕色腹部。
美娣雅倏然瞪大眼，鹿竟在中箭的瞬間即刻倒下，過程是如此熟捻俐落。
「呃……你做了甚麼？」她試問。
方才，她只瞥見某種細小物體飛過眼前，回頭又只見賽拉爾左掌有一片捲葉，即使眼力再好她也無法跟上他如雷的速度，心裡還好笑地猜測是否有他人在此。
「走吧。」
賽拉爾不答反道，逕自走入草叢直至鹿所倒下的位置。
「姐姐，走吧？」
美娣雅無奈跟上也飛上前的苡蝶，穿著短皮靴的雙腳踏入草叢中，佇立在賽拉爾身後。
「把妳腰上的褐黃色藥水給我。」
他一手拔出方才射出的毒針、一手等美娣雅遞藥水過來。
毫不遲疑地，美娣雅立刻照辦，取出腰帶上的試管遞了過去。
賽拉爾拔下軟木塞，直朝傷口灑去。
鹿的身體隨即引發陣陣痙攣，黝黑的雙眼瞬間濕濡，隱約還能聽見牠細小難聞的呻吟聲。
「牠……還沒死？」美娣雅白皙的臉龐浮上一抹擔憂。
半晌，恍如吹來一陣風般，野鹿的亮麗棕毛全部似有規則地往一旁掉落，淡淡褐黃色珠光和粉色肌膚透現出來。
「黃褐色藥水可使動物瞬間脫毛，呈現假死狀態，方便動刀。」
語甫落，賽拉爾眼神冰冷，取出放在背包裡的小利刃，採半跪姿態欲劃刀下去。
見狀，美娣雅急忙偏過頭，不敢直視接下來的情景，苡蝶則是早就習慣狩獵，在一旁等待新的指示，可雙眸仍露出淡淡憐惜。
賽拉爾單手游移在野鹿的腹部上，找著採集的部位後，利刃直直朝其劃下一道傷口，當場鮮血直流。像是沒發現美娣雅別過眼，他道：
「牠只是暫時性麻痺，但這毒針的藥效不重，既使毒性擴散全身，牠仍有淡薄意識。」
話落，賽拉爾的手已然鮮紅，他不顧鮮血是否會沾染布料，隨手拿取早已放置一旁那印有乾涸血漬的皮革水袋，水袋貌似乾巴巴的，裏頭還沒有半點液體。
「看清楚，以後妳可能要自行取材。」
這回，他終於回首一望，見美娣雅全身微微顫抖，根本沒聽進他任何一句話。
「怕甚麼？」
他恣意拉住美娣雅顫抖的手腕，一掌大小的鮮血印在白皙的皮膚上。
「啊！」
面對血腥，她可是萬分恐懼。
賽拉爾旋即鬆手，美娣雅立刻退避三舍，身體抵在後頭的樹木，恐懼蔓延慘白的全身。
原本想發怒，可見苡蝶對他拼命搖頭，賽拉爾呼出一口氣，難得忍下憤怒，他再從背包取出一條乾淨的毛巾，起身步往美娣雅的方向。
他二次握住她的手腕，這次改以毛巾包覆其間，不讓鮮血再次沾染。
「妳若想學，就……」
忽地，他憶及自己初學狩獵時，自己也十分恐懼，當時師傅強勢的態度仍然歷歷在目，陷入回憶的他停止蠻恨的舉動，將毛巾丟給快要落淚的美娣雅。
不顧一臉茫然的二位，賽拉爾潛藏差點發洩的憤怒，返回剖肚的鹿前，蹲身將血液裝入水帶。
美娣雅在擦乾手的同時不經意的看了一眼，孰料，鮮紅傷口映入眼簾，血腥味撲向鼻樑，嘔心感漸漸湧上心頭。
再次偏頭，她隱忍下嘔心感，顫抖的耳畔接收一道冷酷的聲音：
「的確，我初次目睹血腥也很懼怕、排斥。」
賽拉爾露出一絲苦笑，之後，收起裝滿鮮血的水袋，美娣雅話都來不及回應，他又道：
「苡蝶，可以了。」
聽聞主人的指示，苡蝶立馬飛到野鹿的頭部，一雙小手覆在野鹿的黑曈上，驀然間，美娣雅有股看到一位慈母的錯覺——
「奉大地之母名義，感謝賜與生命於吾等，請您將獻禮重獲新生。」
苡蝶雙手發出翠綠色的光芒，如詩的話語宛如安眠曲，野鹿的雙眼不再瞪大、身體不再顫抖，傷口開始閉合，野鹿緩緩沉睡而去。
為何大地之母一詞聽起來會這麼耳熟，美娣雅下定決心要找機會問苡蝶才能解惑。
就在她以為還有甚麼奇蹟要施展時，已經起身的賽拉爾卻邁開步伐繼續前行。
「……這隻鹿怎麼辦？」
「擱著即可待會便會復原。」賽拉爾喬弄沉重的背包，偏頭回道。
「呃……」
看美娣雅似乎有話要說，他嘆了一口氣，又道：
「妳若不忍心，就把白色藥水灑一半於牠的任一處。」
聞言，美娣雅急忙低頭尋找藥水，依指示僅用半瓶劑量。
「姐姐好善良，苡蝶還是最喜歡姐姐了。」
見姐姐如此善待動物，苡蝶臉上漾起陽光般的笑容，美娣雅莞爾回應，遂跟上賽拉爾的腳步。
「褐黃色藥水較濃稠有除毛的作用，對人體無害；對動物則會呈現假死狀態。」
以快步行走的賽拉爾一邊跟著嚮導苡蝶，一邊跟美娣雅解說藥水用途，基礎藥水大多自行發明，命名方式也大多按照自己的喜好，比方賽拉爾用顏色作區別。
美娣雅僅簡明扼要的回答幾聲，有時停下腳步等他取完沿路上的藥草甚至枝枒。
「至於妳腰上的琥珀色藥水呈半透明狀，能加速分解屍體，這兩者相似別搞混了。」
「嗯。」
走了一會，賽拉爾又道：
「關於第一門問題，我先說一半，剩下的部分之後有機會再說，我們已來到山的深處，要時刻警戒周遭的變化。」
「好。」
半晌，湍湍流水聲傳入耳裡，空氣變得清晰好聞，一條清澈河流隨即映入眼簾。
「這邊屬於上游地帶。」
賽拉爾簡單說了一句，接著，他走向河畔、放下背包，清洗染血的雙手。
美娣雅迅速跟上，她感覺方才的血腥味還殘留手中，清洗手心的時間比清洗真正染血的手腕還久。
她試著靜下緊張的情緒，傾聽潺潺流水聲，隱約還能細聞前方傳來瀑布的聲響。
她率先清洗完畢，起身欲朝瀑布的方向前去觀望，不多思地好奇心取代她對神祕森林的恐懼。
腳步看似有節奏般，輕快的探向更前方的河畔，她忘卻賽拉爾緊迫盯人的視線，忘卻那隻鹿死時的模樣。
賽拉爾注意到她的行動，沒有阻止或警告，只有叫苡蝶跟上免得出事。
不過幾秒鐘的時間，美娣雅跟苡蝶的身影沒入茂密叢林，賽拉爾已看不見她們的行蹤，直到——
一陣急促的跫音引起賽拉爾的注意，他旋即立身，尚未定睛，一道巨大身影閃過紫眸。
「美娣雅！別衝動！」
他見美娣雅手持淡黃色藥水，急忙大聲喝止！
至於她為何要如此慌張，全因她身後——那大得嚇人的黑熊！
黑熊張牙舞爪的姿態和重重的低吼聲顯示牠的不友善，龐大的身軀為美娣雅覆上一層黑影。
她只不過踏入叢林幾步，孰料，不遠處傳來驚動草坪的陣陣作響，之後，就如同現下的光景。
說時遲那時快，美娣雅手裡的藥水差點潑灑而出，她不懂、不懂賽拉爾為何要阻止她。
然在她快逃到賽拉爾身邊之際，周遭赫然金光一閃，她還來不及反應，黑熊忽地停止動作，兇猛的眼神轉為空洞。「苡蝶，這次如何？」
聽到賽拉爾的發言，美娣雅四處張望苡蝶的蹤影，只見精靈展翅，雙手張開停在黑熊的背後，她的周身散發金色光芒，額頭冒汗、眉頭緊湊、四肢緊繃，恍如在拉扯十分沉重的物品。
見狀，賽拉爾趕緊亮出背包內的匕首，朝黑熊的要害一刺，並示意苡蝶趕緊鬆手。
美娣雅黑眸不停互看眼前的一人一精靈一猛禽，心中徬徨不定，在這種情況下，她只能在一旁坐以待斃。
「妳太魯莽了，那藥水可不是說灑就能隨便灑的！」
賽拉爾大聲斥責，旋又轉身清洗染血的匕首。
黑熊的傷口流出淌淌鮮血，黑掌似有似無的抖動，忽地，恍如使出最後的一口氣，黑熊「吼」聲一響，右臂猛地一揮，所幸沒傷及任何無辜。
「還沒死？麻煩！」
賽拉爾「啐」了一聲，偏頭就揮投殘留水珠的匕首，刀刃直朝美娣雅呼嘯而過，讓原先怔住的她身體一顫。
匕首精準插入黑熊的胸腔，促使牠痛吼，瞬間毫無生命跡象。
「主人……」
正以為危機解除，苡蝶虛弱的聲音突又帶來新的緊張情緒。
沒有留言:
張貼留言